中国出台《网络主播行为规范》分析:网红“野蛮生长后的紧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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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家广电总局、文化和旅游部日前联合发布《网络主播行为规范》以来,已在直播主和业界引发冲击,并受到舆论热议。该《规范》详列31项“不得出现”的违规内容,遭业界形容为犹如祭出“紧箍咒”。观察人士说,新规订出明确的责任归属和罚则,虽可整顿直播圈多年野蛮生长后的脱序乱象,但在监管红线收得过紧的前提下,也恐造成中国公共言论空间的劣质化和媒体平台的媚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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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家广电总局、文化和旅游部于6月22日印发的《网络主播行为规范》共18条,详列网络主播之定义、实名制注册规范、政治舆论取向、监管权责、乃至违规罚则等。 其中,《规范》第14条详列31项违规行为,让直播主大呼“红线收紧到没有犯错空间”。直播主的31条“红线” 网络违规行为上至包括颠覆国家政权、否定中国共产党领导、煽动民族仇恨等涉及政治、宗教与文化之“红线”,以及赌博、暴力、毒品等违法行径;下至近年频频发生的网络直播乱象。例如,禁播铺张浪费的“大胃王吃播”、“奢侈品炫富”等影片,亦不准炒作社会热点和敏感议题,或制造舆论“热点”。 至于屡遭网络宣传滥用的流量数据造假、“弹幕”骚扰广告、雇用水军刷礼物、引诱未成年人花钱“打赏”等行为,也被一一禁止。 对此,位于福建厦门的海峡两岸直播电商产业合作园涉台项目部新媒体运营总监王晨懿认为,《规范》一次性汇整所有红线,让人不敢以身试法,即便不少平台的内规早就比新规来得严格。 现年33岁的王晨懿也在电商平台担任带货主播,她说,抖音5月将在线唱歌、说笑博取“打赏”之娱乐主播的时段限缩在4小时内,因为他们被贬为一群“不事劳动”者。 王晨懿告诉美国之音:“在抖音上面,它发现你上到4小时之后,它的人数就给你下降,不再放人进来看你了,等于是,它也是扼杀了主播,因为有时候主播他是一个晚上可以做12个小时的。” 王晨懿说,新规还要求,主播服饰妆容不得展现性暗示或性挑逗,就连彰显个人特色的刺青纹身,都禁止露出,否则就会被平台的人工智能(AI)监测系统逮到,而遭停播处分。她笑称,有时主播穿白色或偏向肉色的衣物,也会遭系统误判为裸露而受罚,相当严苛。 另一位因议题敏感而不愿透露姓名的网红经纪人则告诉美国之音,直播主的言论尺度尤其受到严厉把关,例如有关新冠疫情的敏感词,如“肺炎”、“疫苗”或“疫情”等字眼都不能提,否则恐遭流量限制、限时隐匿账号,情节严重者,可能直接被封号。他说,最敏感的是政治议题,他服务过的台籍主播就曾因触及无伤大雅的政治议题,而遭平台检举。只不过,这份新规虽然一次划足所有红线,但直播主往往是出错挨罚,才学到教训。网络直播用户规模庞大占中国网民近七成 监管力道收紧反映出的是直播行业对市场逐年扩大的影响力。据《中国质量报》引述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中国短视频用户已达9.34亿,同比增长6080万人,占全中国网民总数的90.5%,而网络直播用户则有7.03亿,较上年增长8652万,占整体网民的68.2%。 位于台北的前新浪网及微博台湾负责人郑伟柏长期涉猎中国影视及网络产业。就他观察,网络直播行业和互联网、影视产业一样,都历经过“野蛮生长”的年代,随着经济规模坐大,引来官方介入监管,从博客、微博、微信到抖音,都有过类似的经验。 郑伟柏分析,自2016年“中国网络直播元年”以来,中国直播平台如花椒、虎牙等在全盛期曾逼近500家,但随着监管趋紧,现已不再百花齐放,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监管力道恐难松绑。 郑伟柏告诉美国之音:“我觉得,习大大(习近平)就是要高度监管,而且就是,一旦犯错,一定会杀鸡儆猴。所以,在他的主政之下,如果又有一个10年,这件事情(监管)不会放开。”《规范》要求专业主播“持证上岗” 除了违规罚则外,新规也要求主播加强学习专业知识及技能,并规定高专业水平的医疗卫生、财经金融、法律及教育等直播内容,主播应取得相应的职业资质,向平台报备并接受审查。 对此,《信息时报》引述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的看法指出,他支持部分领域主播应“持证上岗”,因为曾有自诩为医师、律师、教育专家的网络主播,在平台讲述的内容不仅不专业,甚至还违反科学常识。 除了真人主播要管,深度伪造、虚拟主播等数字新科技也纳入新规的范畴。 《信息时报》援引近期发布的《2022年中国虚拟人行业市场现况及发展趋势分析》预测,此一新兴市场的规模将于2030年达到人民币2700亿元,其中包括虚拟偶像、主播等“身分型虚拟人”的产值占比将达三分之二。 对此,《信息时报》引述海汉盛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李旻的看法指出,将虚拟主播与常规主播纳入同一范围,可避免未来出现法律模糊地带。“黑名单”封杀直播主禁换号换平台 除了监管范围巨细靡遗,《规范》的惩罚力度和责任归属也很明确,要求网络视听平台和经济机构履行法定职责,对违规主播强化警示和约束。尤其是性质严重且屡教不改的网络主播,面临的最重处罚将是封禁账号、列入“黑名单”或“警示名单”,而且不准更换账号或平台重起炉灶。 这些惩戒之严厉,连日引发网民热议。部分网民说,他们联想到因逃税遭重罚人民币13.41亿元并全网封杀的“中国带货女王”薇娅,以及在“六四”敏感前夕,直播有六四象征意涵的“坦克蛋糕”而遭封杀的“直播一哥”李佳琦。 《规范》出台后,《科技日报》称,新规“既是紧箍咒,更是导航仪”,给一度野蛮发展的网络直播业划出底线。另有评论称,此举为网络“营造清朗空间”。分析:监管过严恐致“公共言论空间劣质化” 不过,部分分析人士担心,官方过紧的监管恐扼杀公民社会的言论空间。 位于加拿大多伦多的中国问题专家文昭说,中共收紧网络直播准入门坎的意图之一,在限制民众讨论公共话题,及透过自媒体传播攸关公众利益的信息。例如,涉及防疫政策或疫苗有效性的医疗讨论,或是法律和地方治理的问责,其中包括近来震撼全国舆论的“徐州铁链女”或“唐山烧烤店暴力袭女”等事件中,对地方官员处置不力的追究。文昭分析,这些民怨都是中共在“二十大”召开前的敏感时刻所要极力镇压的。 他还说,31条红线负面表列的事项,诸如“宣扬封建迷信文化习俗”等禁令,定义宽松模糊,缺乏客观标准,实务上恐造成执法困难或任意妄为。另外,监管过严也恐导致公共言论空间的劣质化和媒体平台的媚俗化。 文昭告诉美国之音:“平台今后会引导内容创作者往美食、娱乐等(发展),就是造成中国公共言论空间的劣质化,越来越不触及对大家重要的事情,后果就是更加媚俗,更加走向无底线的商业化。” 相较于文昭的忧心,前新浪网负责人郑伟柏则相对乐观。他说,十多年的经验显示,中国互联网变化极快,总能找到新出路生存下去,例如,抖音短视频风靡海外即为一例。他说,此次官方收紧监管或不至于对直播业造成难以弥补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