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集/外人\趙陽
Ta Kung Pao
小學五年級的暑假,父親帶我回千里外冀中平原上的老家探望。老家所在的村子,有幾十戶人家,但只有兩個姓氏:趙氏人丁興旺,我的祖父和他的兄弟們,都已四世同堂;另一個家族姓陳,人口不多,但在村子裏人緣頗好,和父親同輩的幾位陳家叔叔要麼在縣城中學做老師,要麼在鎮上的小學做教導主任。
我難得回老家一次,鄉下的景致讓我大開眼界:河裏的野鴨,老榆樹上的蟬蛻,紫紅的桑葚──我在和叔伯兄弟們的玩耍中,懂得如何分辨驢和騾子,懂得秸稈和高粱稈有什麼區別。但似乎,整個夏天,我和同族的兄弟們所有的記憶連接,都止於這些玩耍,以及一起吃飯時的挨挨擠擠。
陳家的叔叔們也很快認得了我。那個在小學做教導主任的,我叫他陳二叔,第一次見我時,除了問我的年紀和住得慣不慣,還問我背過什麼詩、讀過什麼書──在那個資訊不發達的年代,他大概是想從我這個東北生長的孩子身上,比較一下教育水準的差異。後來,他時常會拿一些書給我讀,《三國演義》就是那個暑假磕磕絆絆地讀完的,遇到不懂的,我就會讓陳二叔講來聽,他講得繪聲繪色。漸漸地,我開始模糊地稱他「二叔」,繼而「叔」——當然,這是在他家、沒旁人的時候。
但這個小細節還是讓我的堂叔們知道了。在我離開的那天,開車送我的一位堂叔,指着車窗外同父親和我揮別的人群說:「這些人才是你的叔叔。別的叔叔,叫得再親,都是外人。」我似懂非懂。
如今,也到了「叔叔」的年紀。在人的一生裏,「外人」或許只是一個概念的存在。血緣關係之外,總有很多影響你成長、豐富你生命的人,這樣的「外人」,也可能並不多,但一定是溫暖的存在。如果遇見,一定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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