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聂鲁达故居及往事回忆
Beijing Daily
2018年五月,我在玻利维亚旅行,终点站是号称“天空之镜”的高原盐沼地乌尤尼,之后便要前往智利。我从乌尤尼出发,先要前往一个四千多米的高原,看奇峻的地貌,看高原盐湖火烈鸟栖身地。那个地带高度荒凉,高原反应很厉害,头晕脑涨昏沉沉。住的是干打垒土房,二十多个男女游客睡一间屋子,天寒地冻没有被子暖气,都穿着衣服睡觉。路上走了两天,看了很多奇幻景色,经过边界检查站进入智利国境,远远看见在山下的荒漠里有城市。车子开始下山,颠簸的路变得顺畅起来,速度加快,高度下降,高原反应逐渐退去,身体和心情一下子开始舒服起来。这里就是有名的智利阿塔卡马沙漠,据说地表很像火星,没有生命,连细菌病毒都没有。旅游小村街道建筑外表看起来是泥巴房子,里面其实很现代。智利明显比玻利维亚发达。
我对智利有好感,这种好感主要是来自于聂鲁达。我这次来智利事先没很好做攻略,行程很模糊,只有去看一下聂鲁达的故居的事情是确定的。我在网上查到聂鲁达在智利有三个可以参观的故居,一个在首都圣地亚哥,一个在海边的瓦尔帕伊莱索,还有一个在黑岛,他的墓地就在这里。在阿塔卡马沙漠过了两天,我就飞往圣地亚哥了。我预订了一个名字很有意思的旅馆,ICON HOTEL(偶像旅馆)。我的日程是在圣地亚哥先停一天,马上去海边的瓦尔帕伊莱索,三天之后再返回。时间不多,我一住下就向旅馆服务员打听去聂鲁达故居怎么走。服务员很热心,告诉我怎么坐地铁,出来后怎么走,只要问路人说要去聂鲁达的房子Chascona就会有人指路。我有谷歌导航,但在讲西班牙语的地方还是不便,所以经常要问路。我出了地铁,想找个好的地方先饱餐一顿,可路边的饭馆都关着门,突然明白过来今天是星期天,很多地方都会关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路边餐馆填饱肚子后,有点隐隐担心Chascona今天会不会关门。走了约二十分钟的路,找到了位于圣母山下的聂鲁达故居,果然看到关门。故居大门紧闭着,要到明天才会开。故居外是高墙,里面什么情况根本看不见。我在周围转了一圈,背后的圣母山有升降梯形缆车,今天也停运休息。有一个看起来很好的餐馆,没开门,我记住它名字想过几天来吃。虽然餐馆都关门了,但是有一些咖啡馆都开着。我在一个咖啡馆里坐下,点了一杯咖啡。店里坐着几个长头发的人,我想这些人应该是艺术家,这里是有名的文化区,大概像塞纳河左岸,能感受到艺术气氛。我想起了另一个智利作家波拉尼奥,他的书这些年在中国很走红,相信他之前一定是常在这些地方喝咖啡的。我之前买过他一本书《智利之夜》,那是一本梦境弥漫的书,聂鲁达在这个梦境中就是一个符号,一个偶像,一个ICON。
吃了闭门羹,我就前往市中心的武器广场,拉美国家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个武器广场,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之后,我前往有名的地标拉莫内达宫。正赶上了一场阅兵表演,盛装的骑兵马队、铜管乐队、换岗仪式,围观的人很多。我傻看了一阵子热闹,还不明白这里为什么这么热闹,查看了一下,才知这里就是总统府,周围几条街边建筑都是智利国家机构。待阅兵表演结束,我在广场周围走了一圈,看到了在西北角有一座雕像,一个戴着眼镜的人手提着一个公事包。广场周边其实有好些雕像,可是我却被这座雕像吸引。我走近雕像,看得出是一个政治人物,看他的穿着和戴眼镜的样子,不会是殖民时期的人,是现代的人。我凑过去看了看上面的碑文,这个雕像座前有英文。看到雕像上的名字:SALVADOR ALLENDE,突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萨尔瓦多·阿连德。与此同时,我的耳边好像响起了激烈的枪击和爆炸声音。
阿连德,非常熟悉的名字。记忆里听到这个名字,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小学同学家一个庭院里,声音是从木头盒子的有线广播站喇叭里发出的,那时每家都有免费的广播木盒子。我记得是女的声音,很可能还说的是温州话,说智利阿连德总统在政变中被打死。说政变军冲进总统府的时候,阿连德总统抱着一挺机枪战斗到底,最后被打死。我之所以还能清楚记得这些细节,是因为那个时候资讯太少,我们经常听到的广播是念名单,我们对这些名字如此熟悉,比如念到某某人时,接下来马上会出现另一个。相对中国人的名单,广播里的外国友人名字会觉得有意思一些。胡志明、西哈努克、宾努亲王是每天听到的,还有卡翁达、班达拉奈克夫人、海尔·塞拉西皇帝。有一个常听到的是恩维尔·霍查,我奶奶只听懂温州话广播,这个名字用温州话念出来,在她耳朵里变成“豆腐乳花茶”,她就纳闷豆腐乳和花茶有什么关系?阿连德的名字我听来有点顺耳,还觉得这个人一定是长着连鬓胡子的。及至在广播中听到他被打死,会想起他是抱着机枪战死。本来这些五十多年前的旧事我永远不会再想起,可是这下子看到了阿连德的雕像,逝去的时光一下子都活了起来。原来阿连德就是死在这个总统府大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