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他,就没有梅兰芳,为修改《霸王别姬》互相几乎翻脸断交
Beijing Daily
俗话说“灶要烧冷灶,棋要下闲棋”。本义是指在弈局中,有些棋子看似没有什么用处,孤零零摆在那里,成了所谓闲棋。但这些看似下得漫不经心的闲棋,有时候会成为棋局胜负的决定性措举。而某些大人物在长期不用的炉灶生火,则比喻重视或支持被冷落者,专指高手在经略政坛时的韬略韬晦。譬如吕不韦睇好异人,决心烧这个“冷灶”,终成千秋大业。 人文学界的“民国热”二十年来高烧不退,大家追捧的多是章太炎、王国维、梁任公、李叔同、胡适、陈寅恪……甚至周作人、胡兰成。说到冯耿光,则听来疏生,少有啧言。间或有研究京剧的专门家,约略知晓他是个民国银行家,对梅兰芳艺术的生成与妍盛至关重要。因此,对冯耿光的认知,学界凉薄久矣。
靳飞何以起念要来烧这炉冷灶,下这枚闲棋呢?
被称作“京城最后一位遗少”的靳飞,20岁左右就交了张中行、吴祖光、严文井、季羡林、梁树年、周汝昌、范用、许觉民、徐淦等等一大批“很老”的朋友。近年来在散文、随笔、戏剧研究等方面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去年有《张伯驹年谱》《张伯驹笔记》两本巨著问世,转眼竟又有这本《冯耿光笔记》付梓,足见他到了春秋鼎盛之年,积累的才识开始投射聚焦到了人物年谱传记的钩沉上。
众所周知,自传、年谱、日记这些素材质料,对于厘清或解释研究对象的生平经历、精神世界、价值取向等等,意义非同小可。譬如《我的生平》(托洛茨基)《忏悔录》《延安日记》(萧军)等等,那些其中貌似松散随意的叙事,其实建立在十分牢固的人格发展理论之上。法国自传理论家勒热纳所谓日记传主与读者之间的“契约”,关键在于消除自传或日记读者的敌意和成见:每句话都在回答读者的潜在发难——当然有些“高明”的读者,是不佩服任何人的。
一口气读完书稿,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跌宕起伏,风景奇崛,魂魄激荡,不胜唏嘘。冯耿光曾身处清廷最高军事指挥中心,身膺重寄,骏马貂裘,与袁世凯、孙中山、汪精卫、宋子文等民国大人物均有交往,亲历甚至直接影响了辛亥革命、南北议和等重大历史事件,尤其是亲赴南京劝说冯国璋通电反对袁世凯称帝,种种细节,惊心动魄,同时又趣味丛生。
读到这些章节时,我的心不禁狂跳起来,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如果我是冯耿光,陪同孙中山在南京码头检阅海军时,该如何严肃地奉劝这位不世伟人下决断!同时感慨:人有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立功需要条件,立德人人都能做。岳飞和文天祥实际上只立德,没有立什么大功。其中立言乃是最难的,是万世教训,比立功和立德都高。真正能够立言的人,非帝王将相不能比也。冯耿光先生那些写给梅兰芳访美之前的信函,真真震烁古今!堪称立功立德立言的模范标本。如冯耿光、吴震修、齐如山这样重要而有趣的历史人物,居然被我几十年来的读书经历所忽略,真是羞愧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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