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裕泰的祁门红茶,为何要以卢仝为“代言人”?
Beijing Daily
霜降之后,北京的天气逐渐转凉。早出晚归的人们,体内难免积攒了一些寒气。这时候,一杯温和甜美的红茶,就成为了秋日里的标配。
在六大茶类中,红茶属于全发酵茶,口感醇和甜润,体感上也绝不刺激肠胃,驱散体内寒气确有妙用。而且红茶种类众多,几乎能产绿茶的产区都能出产红茶,像云南的滇红、广东的英红、福建的闽红、湖北的宜红、浙江的越红,都是中国红茶的上品。当然,要论起在国际市场上的地位,还得数安徽生产的祁红最为出名。
自晚清至今,祁门红茶畅销世界将近一百五十年。祁红更是与印度大吉岭红茶、斯里兰卡锡兰红茶一起,并称为世界三大高香红茶。以我个人的经验,几次到西方朋友家做客,拿一份祁门红茶当伴手礼,主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后来我也送过他们一些绿茶或乌龙,人家当然也是表示感谢,但那高兴的劲头儿远不能和收到祁红时相比。由此我就体会到,祁门红茶在西方人心中有别样的地位。既然是外销名品,那旧时经营祁红的商家,一定得给自己来个洋范儿十足的商标吧?还真没有。赶着这金秋时节,就聊聊我遇到的一件祁门红茶古怪商标。
大致是2010年前后,笔者在上海老文庙市场里,收到一张民国时期上海汪裕泰茶号出品的祁门红茶包装纸,长400mm,宽240mm,绿底白字十分醒目,上面明确标出了注册商标——卢仝牌。众所周知,卢仝是中国唐代的著名诗人,他写作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更是脍炙人口的茶诗,千百年来为爱茶人广为传诵: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这些诗中的金句,时至今日还常常出现在各类茶叶包装之上。卢仝也因这一首茶诗,被后世尊称为“茶仙”,与“茶圣”陆羽并肩于中国茶史。汪裕泰的祁门红茶,为何要以卢仝为“代言人”呢?有什么别的缘故吗?
上海汪裕泰茶庄,由安徽绩溪上庄余村的汪立政所创设,到了民国年间,已发展成为上海滩第一大茶庄。1928年,买卖传到了汪振寰手中。这位少东家曾到日本留学,眼界心胸更为开阔。接手后不久,汪振寰发现店里红茶的销售额一直做不上去,这事儿让他心里挺别扭。原来在中国的各大茶类中,红茶出现较晚,且在内销市场一直表现平平。旧时北京城的茶庄虽也都在招幌上写出“红绿花茶 一应俱全”的字样,但是充其量只是句客气话而已,您可千万别当真。绿茶与香片才是内销市场的主力,至于红茶销量其实很低。
汪振寰想起了自己在海外求学时,遇到的西方人都很喜欢红茶。于是他盘算,既然红茶在国内市场推不动,那可以去海外市场走一波。上海作为最早的通商口岸之一,在茶叶外贸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上海红茶出口,在1864年至1887年的这23年里,一直居于各类茶的首位。据上海茶叶进出口公司编写的《上海茶叶对外贸易》中记载,1864年上海出口茶叶29.415吨,其中红茶为19.224吨,占茶叶出口总量65.4%。主销英国、占97.2%,其他依次为香港、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菲律宾、日本等国家和地区。1872年,上海茶叶出口已增到41.034吨,其中红茶25.696吨,占62.6%。主销英国,占红茶出口量的94.6%,其余依次为美国、俄国、香港、印度、日本、埃及、法国和南美等国家和地区。那时候甭说中国人不喜欢喝红茶,就是爱喝也没得喝。
可当汪振寰准备下场卖红茶时,他突然发现红茶生意没那么好做了。因为中国红茶出现了两个强劲的对手——印度和锡兰。早在1839年,也就是鸦片战争的前一年,印度和锡兰就开始了红茶的海外征途。最初这些国家与中国的实力相差悬殊,但是不久之后,局面发生了变化。印、锡红茶在英属东印度公司的大力扶植下,讲究科学栽培、机械制茶,提高品质,并可免税自由出口,发展极其迅速。当时的上海茶叶出口,清政府不仅不加扶植,反而征收各种名目赋税,其总和相加占生产成本的36%至50%,生产之外的成本陡然上升,极大阻碍了中国茶叶在海外市场的竞争力。中国红茶,终被反超。到了汪裕泰想做红茶生意的民国年间,中国红茶已基本被排挤出欧美市场了。
但经过观察之后,汪振寰发现中国红茶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印度与锡兰主要产的是红碎,他们的红碎茶工业化程度很高,成本低而稳定性高,中国茶拼不过。但中国的工夫红茶,却具有相当的竞争力。所谓工夫红茶,就是因加工精细颇费工夫而得名,属中高档红茶。外国的红碎茶,靠价格低取胜,我们的工夫红茶就靠质量高赢人。大宗市场丢了,但高端市场上,中国红茶却可以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