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孟頫那个时代,他最核心的身份既不是书法家也不是画家
Beijing Daily
在今人的眼中,赵孟頫是元代最著名的书法家、画家,是艺术史中闪耀的明星,但是,在赵孟頫活着的时候,他对自己的“书画名声”感到自豪吗?的确有一点点得意,但更多的恐怕是“遗憾”。
在赵孟頫那个时代,他最核心的身份是“士人”而非书法家、画家。士人即通晓儒家知识、懂得治理国家之人,如果当上官就是“士大夫”,可以干些立功、立德、立言的大事,至于写诗、书法、绘画,仅仅是业余的才艺而已。赵孟頫的幸运在于,他得到元世祖的赏识,从白衣文士一跃成为从五品的中级官员,这是个令外人无比羡慕的开端;可悲哀的,他既因为江南士人、赵宋王孙的身份得到元世祖的提拔,可也因为这个身份,注定了他无法跻身中书省、御史台的核心官位,无法成为宰执重臣——这些更重要的官位,属于蒙古贵族、色目近臣、北方汉人官僚,与江南士人无缘。
赵孟頫自己也并非第一流的行政干才,他在济南路同知任上饱受折磨,从此有点恐惧再当地方主政官员。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只适合当个风雅的文学侍从官僚。命运又一次眷顾了他,他得到元仁宗的赏识,再次入京,连连升官,成为从一品的翰林学士承旨。对于这一荣耀,他并不是特别激动,写下《自警》一诗概括自己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几个牙齿掉了,头顶光秃秃的,变成了衰弱的老人,当的这个官也与朝政大局无关,或许以后人们谈论更多的是自己用毛笔创作的诗文、书画:
齿豁头童六十三,
一生事事总堪惭。
惟余笔砚情犹在,
留与人间作笑谈。
他说自己“一生事事总堪惭”并不纯粹是客套,言外之意甚为沉痛,他的确有许多伤心事:赵氏家族的几十座祖坟被当朝官员挖开寻宝,他不敢置辞;生母丘氏家世低微,他刻意避免提及;对与管道升的婚姻也只能隐约其辞,他最初是入赘管家,要对湖州的亲友遮遮掩掩,后来自己当了官,又只能违背入赘的约定,导致岳父一家“绝后”,让他一生愧对岳父母、妻子;长子可能是痴呆儿或者身有残障,没有结婚就早逝;幼女则死于一场瘟疫,他对这些变故、死亡都无可奈何,心中有许多惭愧的事情,却无法对外人言说,只能向佛教师傅透露一二,流着眼泪虔诚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