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传奇】香港哲学教授张灿辉的生命转向
The Epoch Times
“可以说我一生中有两个最重要的变化,都是跟死亡有关系的。一个是1969年爸爸的死亡,让我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从建筑系改到哲学系。另一个就是2019年,香港的死亡,让一个快到晚年,70岁退休的老翁,突然间逼我离开香港,变成一个自我流亡的知识人,这是我完全想像不到的……”香港中文大学前哲学系主任张灿辉教授感叹道。
张灿辉出生在1949年,是“战后婴儿潮”的年代,那个年代的香港重光,从日军的战火中解脱出来,在英国统治下日渐恢复生机。他的妈妈在14年间生了10个孩子,可惜有两个孩子夭折,他排行第三。年纪轻轻他就见证着自己的亲人离世,“他们叫我三哥,二姐很早就去世了。”当时的他想不到,自己未来的工作方向会跟生命教育息息相关,大半生都投身于中西方生死哲学的课题。
回忆童年,张灿辉自嘲是“街童”一名,油麻地官涌街市就是他的成长空间。他忆述,当时他住在与六个家庭合住的公寓里,没有独立的浴室和洗手间,要到街市附近的公众浴室沐浴,基本的生活需求都要到公共场所解决。“我们个个都是穷的,不觉得有很大的问题,我们没有特别的礼物,没有特别的玩具,玩具是自己去创造的,自己去找回来的,都没有人管我们的。到时间吃饭了,就回家吃饭,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里,因为家里的空间太小了。”
当时张灿辉的父亲一个人挑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是家中唯一的经济支柱,“爸爸那时候在市区的一间茶居做事,他有份做股东,妈妈就是家庭主妇,每天在家做家务,照顾家庭。”父亲对工作是百分之百地投入,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忙到夜晚十一点才回家,十分辛劳。
“穷家人一砖腐乳就可以一餐饭,我们那时候去廖孖记买腐乳和豆腐花,甜的也可以,咸的也行,是我们那个年代的记忆。”张灿辉描述,当时他住在街市楼上,街市旁有间纸扎铺,他打的第一份工就是在纸扎铺帮忙装订通胜,给自己赚一些零花钱。没想到这个技能在多年后还能用得着,他到德国读书时,需要影印很多资料,将这些材料装订成册,靠的还是年少时期装订通胜学到的经验。
在兄弟姊妹中,张灿辉是最擅长读书的一个,他就读伊利沙伯中学,后来考上港大。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很高的天赋,与别人不同的就是他很勤力,而且与当时香港的社会环境有关:“当时的香港是自由、公开、开放的社会,尤其是在离开了大陆和台湾的所有政治的纷争之下,容许我们这样自由发展,也造就了我们这一代最多的机会,不用靠家里,不用靠背景,靠自己的努力是可以成功的。”他对比现在的年轻人,不由感到伤感:“其实现在他们就算读完书,社会上有太多大学生、博士,就业机会和我们相比少了很多,面对的问题比我们当年多,我们当年是百废待兴的时代,很多东西可以做,只要你肯做、肯读,就行了。”
“穷人孩子早当家”,随后的日子里,张灿辉很早就挑起重任,他半工半读,在夜校当老师,并给学生补习,一个星期补两三堂课,为自己赚取学费。他是家中唯一的一位大学生。谈及六十年代从小就靠自己双手赚钱的日子,张灿辉并不觉得非常辛苦,反而十分怀念当年只要勤力就能生存的时光:“在六七十年代,只要肯去做兼职,在生活上都不是什么难事,那时候读大学的人也不像现在那么多。我觉得那时候香港有很多的机会,尤其是六十年代是充满了发展的机会,慢慢就成为了一个特别的奇迹,香港的奇迹就是在香港人奋斗之下,建立起来的成就。”
1969年,张灿辉经历了青年时期最大的一次创伤,若说童年时还不太懂得死亡是什么,这一次是切身体会到死亡是那么近。那时他刚刚考上香港大学建筑系,家中就传来父亲被小巴撞死的噩耗,竟然是在一条不准驶入的路被撞倒,抛下妻儿撒手人寰。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还有好几个正在读书的兄弟姊妹,母亲又是全职的家庭主妇,命运到底在开什么玩笑,让父亲就这样毫无交代地离开。青年时代的张灿辉,内心充满了对人生的疑问,追问着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不确定性,渴望对生命有所解读,哲学就成了他当时最向往的议题。于是他毅然决然选择转系,来到了香港中文大学读哲学。这一投入,就是人生四分之三的日子,从学生到教授,他的生命都浸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