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踏歌图》:不仅是纯粹的山水,还有这个“宝藏”
Beijing Daily
《踏歌图》里,南宋某年,丰收在望。四个已逾壮年的农人,在庄稼长得旺盛的季节,偶尔喝了点小酒,兴奋起来,在田埂上玩起了踏歌的游戏。走在前方的妇人和孩子,显然是被这歌声吸引了,回头张望,满脸唏嘘的表情,似乎在笑这几位,尤其是最前面那位白胡子长者——是不是颇有点为老不尊呢!
为老不尊一词,此处是绝对的褒义,所谓“老要张狂少要稳”。我完全同意并艳羡着他们的活泼。看他们弓腰曲背的舞姿,是纯正的农民把式,绝对的原生态,不似文人贵族高雅的表演。所以,他们的情绪,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是那么和谐,那么放纵,彻底的开怀!快乐呀,快乐!“丰年人乐业,垅上踏歌行”,只需这么简单的理由。
踏歌,这远在汉代就已兴起的古老舞蹈形式,是多么及时地解放了人的天性呀!我们这个含蓄内敛的民族,尽情舒展开来。敛肩、含颏、掩臂、摆背、松膝、拧腰、倾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尽情欢乐!音乐暂停一下。
很难想象,宫廷画家马远是借这幅画在讨好宁宗皇帝。人寿年丰,河山壮美,是对皇权统治最浪漫的赞歌。
初读《踏歌图》,以为是纯粹的山水。类似于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你会完全被山石树木的崇高神秘气息所吸引。马远的山,又毕竟不同于范宽,南宋临安的地域特征,没有北方雄浑的气象,取景趋向于局部,远近层次更分明,孤山片石,也能突出山体的奇崛。近处的石头用浓墨,气势逼人。隐藏于中景背后的殿宇,是皇权象征。最后,我们的目光才终于扫到了宝藏——原来,这几位在田垄上手舞足蹈的人物,才是这幅画的主题。马远抖了个大包袱。
这幅画有反差之美。马远的山,一直有萧瑟意味。并非他有意如此单调,而是长期致力于酿造诗意的结果。他放弃了前人繁复的山水笔墨,用简笔,将山林削了半边。功力深厚,以一代多。一抹淡痕,即是悠远的迹象,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虽然《踏歌图》的山水,依然是典型的马远式“残山剩水”的味道,但人物,却热烈得跳跃起来了。一冷一热,形成反差。我们一贯痴迷于叙事的心理,再一次被他撩拨起来。
就在最近,我漫步于时空文化长廊,偶然间为《踏歌图》的几位农人寻到了“近亲”——东汉的击鼓说唱陶俑。比马远早一千年,这个专注表演的小人物,头戴帻,左臂下挟一圆形扁鼓,右臂平直,身屈,蹲坐,右腿扬起,脚掌向上,张口,露齿,眯缝双眼。活泼又憨厚,戏谑又认真,心里一点杂念都没有。无论多忧郁的人见了他,脸上的愁云也一下子散了。
我在心里感激着马远。在文人画领域,农人的出镜率太低了。他们这样简单直接的快乐,多么富有感染力。当文人士子们月下独酌思索着人生何去何从的时候,他们在田间地头舞蹈唱歌。是否,他们才是把当下握在手里的智者呢?
(原标题:踏歌·起舞)